阿卡狄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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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卡尼】不要在雨夜出行


  凌晨三点,尼普特听见敲门声。


  十三个小时前他刚下飞机,疲惫不堪又极其熟练地撬开公寓门口的信箱,里面是零星几张广告彩页和公寓备用钥匙,这年头已经没有人会写信了。


  三个月魔术巡演在落下尾声时遭遇观众离奇死亡,尽管高负荷工作已经消磨了他太多精力,尼普特还是主动参与警方调查。于是直飞机票改签到一周后的午夜,此外还要在三个陌生城市转机。


  尼普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,流动的空气搅起满屋灰尘,下午两点的强光照进来,金色的灰尘沿光轨漂浮。


  该死,怎么没叫家政公司每周来打扫。尼普特懊悔地把备用钥匙丢回信箱,叮当一声。他撑开雨伞抵住门,推开每一扇窗,在飞舞的灰尘中坐在行李箱上,掏出手机一个个缴纳拖欠的电费水费管理费,最后又打电话叫来熟悉的家政。等尼普特终于能躺在床上时,天色渐渐暗下来了。


 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。下午的阳光很好,看不见乌云。但在敲门声响起之前,雨声铺天盖地,让尼普特总觉得自己在做梦,梦里自己还在舞台上,魔术表演不会结束,多雨的城市一直在下雨。


  敲门声又响起了。这一次不那么急促,带着些迟疑,似乎相信了里面没有人,又不甘心地再试一次。声音很轻,但在雨夜里格外清晰。


  尼普特摁亮手机。凌晨三点零三分。他想了想,揉了揉眼睛,起身走到门口。


 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。这次只敲了一下。尼普特从猫眼往外看,门外是浓稠的黑色,什么也看不清。他握住门把手,心里默数五秒,拉开了门。


  门外是卡门。尼普特愣了一下,用力眨了眨眼睛。卡门往前走了一步,凑近了上上下下端详他,像是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尼普特。尼普特看见他的眼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雾,挂着的雨水顺着镜框往下滴。卡门似乎长高了些,他们站得又那么近,于是雨水滴在了他的睡衣上,洇出一个深色的圆点。夜雨的寒气冻得他一哆嗦。


  尼普特张了张嘴意图说什么,但卡门忽然伸手抱住了他。被雨浇透了的人把雨水沾到另一人身上,整夜的阴冷潮湿从拥抱中向他袭来。尼普特的睡衣彻底没救了。


  他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,伸手拍了拍卡门的背。确实长高了不少,想像往常那样把头埋在他颈窝还得弯下腰。也瘦了,脊椎骨隔着衣服也硌手。也许是雨夜的寒气逼人,卡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尼普特没说什么,只是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被淋湿的、不再蓬松的、软趴趴的卷毛。


  卡门说:“我梦见你死了。”


  说完这话,卡门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。尼普特于是松开手,把他拉进屋里,带上了门。仿佛一朵积雨云被带到室内,门口的地板上积成一片水沼,直到尼普特把毛巾、更换的衣服、冲好的热可可,和拖把一起拿过来。


  卡门想要抗议不喝这种甜得发腻的饮料,但尼普特专心拖地没工夫搭理他,便只能换了家居服,端着玻璃杯,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抿着喝。也许实在是冻得厉害了,等尼普特收拾完残局也坐下来,一杯热可可已经见底。尼普特于是试探着问:“你的梦……怎么了?”


  也许多巴胺的力量真的那么神奇,或者人类根本上就是激素驱使的动物。缩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,身上的衣服散发着尼普特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,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声,头顶的灯光橘黄昏暗,而尼普特坐在他旁边,完完整整,一如往常。卡门忽然觉得荒诞。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梦,违背他奉若圭臬且引以为傲的理性,穿过凌晨的倾盆大雨,沉睡的城市和两个小时车程,就是来敲开公寓的门,亲眼确认他还好端端活着。


  尼普特见卡门不说话,只是转着玻璃杯玩,看光折射出不同的影子,只得换了句话,“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。我其实今天才回来。如果遇上飞机晚点,你敲门时我不在,那你会真的觉得我死了吗?”


  卡门不出声,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。


  尼普特一下笑了,“不是吧。我好歹也是拯救过世界的人,在你心中就这么脆的吗?”


  卡门说:“你是人。是人就会死的。”


  尼普特说:“那万一有一天我突然死了,你要怎么办呢?”


  卡门问:“你留了遗嘱吗?”


  尼普特说:“如果来不及留遗嘱。比如坐飞机时忽然撞上了雪山。”


  卡门想了想说:“先去医院开具死亡证明书,如果有全尸要走殡葬流程开火化证明,索赔意外保险,然后注销户口,注销银行账户,将名下资产变卖,可能还要与和你有商务合作的公司扯皮,偿还贷款,整理旧物,最后通知亲友。”


  尼普特又笑了,他是很容易被逗笑的人,有时会让卡门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开心,还是习惯于这么表现。他接着问,“那遗产和遗物呢?你打算怎么办?”


  卡门纠正他:“如果有的话。说实话你的经济状况很让人怀疑,我不确定这笔账最后算下来你究竟能不能留下非负数的遗产。要是资不抵债,可能我最后还需要把部分遗物变卖给你的狂热粉丝——要知道死人的身价比活人高。如果还有剩余,烧掉,埋掉,卖掉,捐掉,寄给你的便宜养父,寄给你的同事,寄给你的朋友。”


  尼普特这一次笑得更加开心了,仿佛他讲了个绝妙的笑话,“那我努力让资产呈正数,这样你也不用费尽心思算你不喜欢的账单。我想可能没人会想要我这些二手杂物,所以到时候只需给他们发一条短信,就说我去别处转转,不劳挂心。葬礼不必有。至于这些旧物和这间屋子,不管你愿不愿意,都交给你了。”


  卡门看着尼普特站起来,说既然这么晚了今晚就睡这儿吧。他笑着在灯下坦然谈起自己的死亡,仿佛根本不会死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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